曾經,走遍這海港最華貴的街道
只為找一盞靈秀的檯燈
燈臺要穩,燈柱要細而修挺
燈罩要繡典雅的花邊
華蓋如傘,一圈溫柔的黃暈
那樣殷勤的遮護着我
不許夜色,哎,黑漓漓的夜色
將我淋濕。 一盞脈脈的檯燈
多少風夜要共我分擔
依依相守最親密的陪伴
蒼茫來時,燈總在我的一邊
歷史,在暮色的一邊
無窮的迴風,吹,在中間,而夜
是屬於牀呢還是屬於燈?
是屬於夢着的還是醒着的人?
天邈地廓總有個時辰
靜了萬籟要單獨面對
四壁的鬼神啾啾,要面對自己
要獨當夜深全部的壓力
睡者頭枕一千隻方枕
千枕渡千般不同的世界
醒者守的是同一個夜
從四壁壓來,永寂裡
髣髴幾千年都未曾睡過
而肘邊這盞燈,燭光的孩子
火把的遠裔,髣髴幾千年的長夜
也未曾熄過,而無論多夜深
四面鼾息多酣多低沉
總有幾盞燈醒着燦然
把邃黑扎幾個洞,應着
火把誕生前荒老的星穹
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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